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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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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章

    二月底的时候,蝶太妃染了一场病,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病症,只是蝶太妃岁数大了,这一番也是折腾的不轻。

    闻人久抽了一个休沐的日子专程去蝶太妃的宫中探望,陈诗涵在屋内守着,见闻人久来了,连忙起身对着他打了个手势便将人拉倒外屋去了。

    待见陈诗涵仔细将棉布帘子放下,闻人久看着那头才开口问道:“太妃歇下了?”

    陈诗涵点个头,倒了一杯茶递给闻人久,随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捧在手里道:“昨儿个晚上咳了一宿,天刚亮那会儿又喂了一帖药,现下迷迷糊糊刚睡一会儿,可不敢再扰了太妃。”又看一眼闻人久,道,“再说,殿下身子也弱,前些日子不才染了风寒么,这会儿要是再将太妃的病气过给殿下,到时候又是两头麻烦!”

    闻人久坐了,自青花瓷杯中袅袅升腾起的茶雾一点点氤氲开来,将他的脸全数笼上了一层白纱似的,本就没甚情绪波动的脸此时看上去倒是越发琢磨不透了。

    他捧着茶盏稍稍转了一转,淡淡开口:“郡主说话行事倒是越发放肆了。”

    陈诗涵此人,也不知是随了谁,天生唯二爱好,一为兵器、二为美人。对于闻人久这般世间难寻的模样,打一入眼,就觉得爱见的不行。

    起初也还因着那头冷若冰霜的模样而发怵,现下相处了两年,倒也是不怵了。而且活了这许久,第一次遇上完全契合这绝色一词的美人,现下只将那头当做自己的幺弟,饶是那头说什么,心头也只觉得愉悦。

    陈诗涵挠了挠头,笑嘻嘻道:“我却是为了太妃和殿下好呢。”将茶放到一旁,看着闻人久道,“前些日子我听宫里头人说瑠州同北域那头交战了?究竟怎样了?”

    闻人久掀了眸子瞧她,问道:“想知道?”

    陈诗涵身子探出来半个,一只手抓着座椅的扶手,连连点头:“殿下快说罢!”

    闻人久便微微低垂下了眸子,吹了吹杯子的茶叶,淡淡道:“胜了。”

    陈诗涵眨了眨眼,随即一张俏丽的脸皱在了一处,似是不满地道:“胜了?怎么胜的?殿下你说话怎么恁地简洁!”又道,“是世子带的兵?”

    闻人久脑中恍然闪过几日前收到的那一张不过寥寥数语的信笺,眸子微不可查地一暗,随即又不动声色地将那神色收了,抿了一口茶,缓缓将洛骁信上的话复述给她听了,虽然简洁,但是从那轻描淡写的字句中也不难窥见当时战况的激烈。

    “不过虽然是胜了,瑠州却也折损了四千将士,胜的惨烈。”闻人久的眸光轻轻划过杯子上淡青色的花纹,缓缓道,“北域自去年秋收后,对大乾的进攻势头比之前要猛烈得多。如今北域对大乾尚且还在试探,此一役将他们打得狠了,能叫他们顺服一段时日,但是这样的微妙的平衡一旦打破,只怕北方战事便会彻底——”眸光锁在陈诗涵身上,指尖倏尔凌空一划,按在红色的茶几之上,明明无甚力度,却莫名带出了一丝硝烟杀伐之气。

    陈诗涵怔怔地看着闻人久,一双秋水瞳微微紧绷着,身子隐隐约约似是在发着颤,原本柔美的声线都似是拉紧了一般:“北域是要造反?”

    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被强行压制着的隐秘的兴奋。

    闻人久将陈诗涵的模样收在眼底,随即又抿了一口茶,许久,才淡淡道:“郡主慎言。”

    陈诗涵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在外屋里踱着步,半晌,瞧着闻人久想说些什么,欲言又止半晌,却又愈发烦躁地在原地踱步起来。闻人久也并不理她,只是独自坐着和着自己的茶,直到那头憋不住了几步走到他身旁,压着嗓子低声问道:“若是北方真的现下打过来,殿下觉得大乾胜算有几分?”

    闻人久缓缓抬眸望着她,道:“你以为?”

    陈诗涵咬牙道:“大乾轻武将,兵权多半由世家所掌,然世家腐朽,可堪大用的将领本就不多,况且眼下大乾派系分明,手中有兵权又能拿得出手的将领只怕更是凤毛麟角。”

    “现状如此,孤也无可奈何。”闻人久点了点茶几,忽而道,“只不过,孤却听闻,有些世家里虽然男儿拿不出手,女儿家却刀剑骑射,有一手不输儿郎的本事啊。”眸光竟是直直地与陈诗涵所对上了。

    陈诗涵一怔,心中隐约察觉到了闻人久话中所指。

    闻人久道:“卫副都统也算是为大乾戎马半生,只是可惜他膝下有三子,却无一人肯从戎。”话到这里便止了,又似笑非笑地将话题转移了,道,“郡主在宫中已呆了两载有余,只怕再有几月,太妃便留你不住了。孤也听闻,京中不少权贵只等着太妃放人,便八抬大轿娶郡主入府,从此深藏高宅,锦绣一身。”

    陈诗涵听着闻人久的话,却似是想到了如自己母亲那般,守着一个男人同一窝姨娘争斗的模样,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再次看向闻人久,却还是忍不住迟疑:“殿下的意思是——”

    闻人久只是瞧她,半晌,道:“卫副都统待你如亲女,若是郡主日后能继承卫副都统的衣钵,想必副都统与你姑母也会甚觉欣慰。”

    陈诗涵忍不住道:“可我身为女子……”

    “古有安平公主、华彩公主领兵征战,以一当百,如今为何不能出个柔静郡主不让须眉?”闻人久截断她的话,冷冷道,“还是你是自认为身为女子便不如那些儿郎?若是如此,也只当孤瞧错了人,你便忘了孤今日所言罢。”

    陈诗涵眉头一拧,抬眸便铿锵道:“殿下这是什么话,我自然——”

    正说着话,一直在外头守着的宫女忽而走了进来,对着闻人久和陈诗涵行了一礼便低声道:“殿下,郡主,外头七皇子求见。”

    陈诗涵下意识看了一眼闻人久,却见那头脸上并无什么不愉快的神色,正想着要不要想法子将这两人错开,只听闻人久忽而开了口:“七皇弟想必也是听闻太妃病了特地前来看望,这天冷得厉害,也别叫皇弟在外头受冻了。将人迎进来罢。”

    那宫女听了,忙应了一声,随即退了出去。

    陈诗涵稀罕地瞧了一眼闻人久,但是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将茶盏盖子盖上后,起身站了起来。

    不多会儿,那宫女便领了一个裹着一身白色貂裘的少年走了进来。

    却见那少年不过十一二,一张略显几分稚嫩的脸,并不如何使人惊艳,但一双无时无刻不带着笑的眼睛却是讨喜得很,比起几年前的玉雪粉嫩,现下来看多了几分少年人的俊秀。

    正是闻人安。

    “太子哥哥,柔静姑姑。”闻人安笑嘻嘻地喊了一声,抬步便走了进来。

    陈诗涵上前将人迎过来,点了点头便道:“来看太妃?”

    闻人安将身上的貂裘解了,笑着道:“前些日子便想来了,只不过一直没落着空闲,是以耽搁了。今日瞧着休沐,特意赶早儿来了,”瞧一眼闻人久,笑着叹气,“却不想太子哥哥比我还要早些呢。”

    走到闻人久身旁,道:“哥哥既然要来,怎的不知会我一声,也好一同结个伴。”

    闻人久将茶盏放下了,看着闻人安淡淡道:“只是临时起的念想,也没来得及去你的青流殿。”

    闻人安便笑:“那今日便说好了,待下次哥哥再来可要同我一处!”

    闻人久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闻人安那头倒是笑得越发讨喜可爱。

    陈诗涵看着面前这么副兄友弟恭的画面,也是觉得弄不明白,索性也不再探究了,只是对闻人安道:“只是七皇子来得也是不巧,太妃白日里喂了药刚歇下,这会儿还未醒呢。”

    闻人安的眼神在闻人久身上不动声色地绕了一圈,眸底隐约浮起一丝暗色,但是转瞬却又没了,只道:“那我这来的倒真是不巧了。”

    闻人久知道闻人安心下想什么,却也并不点破,只是站起来道:“既然太妃歇下了,孤手上还有些事,今日也就不再在此打扰了。”又看一眼闻人安道,“只是不知七弟是想要留下来还是——”

    闻人安眼睛一眨,随即笑道:“我方才来,也无甚事,便再在此处坐坐也无碍的,太子哥哥若是忙便先去罢,用不着估计我的。”

    闻人久只淡淡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随即向陈诗涵告了辞,随即便离去了那一眼。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味,却莫名让闻人安产生了一丝被看透了的狼狈感。闻人安瞧着闻人久的背影,眸色微微沉了一沉。

    之前也是提过的,陈诗涵喜好美人,闻人安从外貌上瞧上去也算是个美人,但是不知为什么,从第一次见面陈诗涵对于闻人安却一直都未能产生那种爱见的感觉。与闻人安在一处呆着,仿佛总有一种似有若无的焦灼感萦绕不去。

    勉强与闻人安说了会儿话,又与他待了半个时辰,这才寻了个借口进了屋。屋子里头,蝶太妃却已经醒了,正倚着床,淡淡地瞧着她。

    陈诗涵见蝶太妃醒了,一怔,随即正要出声,却被那头比了一个手势压了下去。

    陈诗涵走上前低声问道:“太妃什么时候醒的?”

    蝶太妃笑了笑,轻声道:“外头那般动静,怎么能不醒?”

    陈诗涵拿了个引枕垫在蝶太妃身后,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外头七皇子……”

    蝶太妃叹了一口气,许久,才拍着陈诗涵的手,摇了摇头道:“便让他等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