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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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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安久两眼血红的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会知道的。”

    莫思归心道不好,连忙严肃道,“这就不必了,你先休息一会,我看书。”

    他端着灯坐到放在安久背后的椅子上,继续看医书。

    控鹤军觊觎启长老的医术,这些手稿留着早晚会被搜刮去,莫思归看别的书也许一遍记不住,但对医书有过目不忘之能,所以要尽快把它们处理掉。

    而且,他看的投入就不会再听见安久因为疼痛而轻轻抽搐的声音。

    重铸筋骨是大事,中途不能出一点差错,所以不能离了人,莫思归哪怕一定要出去,也会捡着较为安全的时段速去速回。

    沙漏中的细沙窸窸窣窣的流下,两人便这么不吃不喝的闭关。

    五个时辰之后,莫思归转身。

    安久的头无力的靠在桶沿,脸部肿胀,煞白的脸色中透着青紫,半点看不出原来的容色。

    莫思归取下铁砣,用软蛇皮裹了手臂探进水里把她抱出来放在榻上。

    莫思归手臂接触的地方,疼的撕心裂肺,安久眼前一黑。

    “换药了,这会儿你不能晕过去,一定要醒着,知道吗?”莫思归沉声道。

    安久虚弱的哼哼一声。

    莫思归给她喂了一点盐水,过了一刻,又渡真气帮她支撑,做完这一切才动手剪开她身上的布。“忍着。”

    “嘶!”那布被轻轻扯动,安久感觉就像有人把自己的皮肉扯开一样。

    莫思归眉心蹙起,手上的动作越发快了起来。

    饶是安久这么能吃痛的人,此刻被剧烈的疼痛刺激的浑身发颤,眼泪就像关不住的水闸从不断涌出,与大滴大滴的汗水融在一起。

    莫思归不看她,只当面前的人是一具尸体,下手毫不犹豫,动作越发迅速。

    布带散开,露出浮肿的身体,上面的皮肉青黑,经验告诉莫思归,这些皮肉已经接近“坏死”,皮肉活生生的腐坏成这样,所受的折磨可想而知。

    从理论上来讲,这样淬炼身体对经脉的重铸会有一定效果,否则莫思归也不会建议她吃这种苦头,而他也是第一次替外修重铸身体,眼下惨状也出乎他的意料。

    瞧着这具身体,他不敢想象有多疼。

    莫思归深吸一口气,狠下心开始清她身上的残药,清理到手指的时候,他怔了一下。

    安久右手有一根手指断了,怕是被她忍痛时硬生生折断的。

    莫思归默默接上,而后在她全身抹上另一种药膏。

    一番折腾下来,安久已经连睁眼的力气都不剩,任由莫思归把她放到水中。

    冰冰的触感安抚了火辣辣的疼。

    安久只觉得浑身放松,很快陷入沉睡。

    她真想就这么永远睡着,可惜,不知过了多久被身上的奇痒逼醒。

    疼痛可以忍,可这痒的人抓心挠肝,恨不能把一身的皮肉挠烂,她欲动时,才发觉浑身软绵绵提不起丝毫力气。

    “快速生肌,定会奇痒难忍,为免你损坏身体,所以我在汤药里放了软筋散。”莫思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痒像是从骨髓里透出来,以安久现在极端狂躁的状态,若是有一点力气恐怕定时要先杀了莫思归再自杀。

    莫思归绕到她对面,原想着给下点药让她昏睡,可是瞧着她精神暴走的状态忽然改了主意,“你先调息,抚平自己的情绪。你确实有疯病的迹象,若是我没猜错,你很早之前便有此等病状。”

    莫思归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能听懂我意思便开始调息!莫要错过这次机会。”

    安久被他拍了两巴掌竟觉得身上的痒好受了点,脑海中找回一丝清明,连忙开始调整呼吸和心态。

    可是痒的人心浮气躁,怎么都不能沉静,她恼怒之下精神力达到每一个神经末梢、每一个毛孔——既然无法躲避就迎上去!

    谁怕谁!

    精神力覆盖,身上的感觉敏锐度骤然增加了百倍不止,那种痒,直让她欲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

    然而痒到了极处,却是从中生出丝丝疼痛的感觉,反而比方才好忍受一点。

    莫思归见她表情渐缓,也跟着松了口气。

    在与身体折磨斗争之中,安久疲惫不堪的睡着。

    而这一觉一睡就是近二十天。

    安久睡的舒坦了,却是险些熬坏了莫思归。

    “莫思归?”安久醒来便闻见桶里冒出一股酸酸的味道。

    莫思归靠在椅子上眯着,猛的听见声音,身子一抖,手中的医卷滑落掉在地上。

    “你醒了?”莫思归捡起医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她面前俯身揭开她脖颈上的绷带查看。

    他屏着呼吸,直到看见露出的粉嫩皮肤,脸上才浮上激动之色,“不错不错。”

    他笑着把桶盖揭开,“能站起来吗?去隔壁浴房冲洗冲洗。”

    安久站起来,低头便瞧见桶里飘着一层黑黑的东西,不知道药还是她身上代谢下来的东西。

    她就这么浑身绷带、脸色苍白的从桶里爬出去,像极了沼泽里的冤鬼,一步踏出一个黑乎乎的脚印,扶着墙到了浴房,留下一路的泥印子。

    洗洗刷刷大半个时辰,身上终于干净了。

    安久现在皮肤嫩红嫩红,有些地方不知是被绷带勒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皱巴巴的,好像新生的婴儿,穿上以往的衣服都觉着磨得微疼。

    她从浴房中出来,见莫思归拎着灯笼站在廊上。

    他瘦了很多,眼底一片青色,然而大袖翩翩,发丝轻扬,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姿态。

    “感觉如何?”他问。

    安久动了动手腕,“很轻松,好像更灵活了。”

    “那是因为你在抗衡身体痛苦之时,精神力与身体更契合,你的精神力越高,契合度越高,就越是能控制身体做出常人所不能的速度和力量,更甚至,其他……”莫思归想象了一下,如果真的达到了极度契合,也有可能一跃四五丈,抑或飞檐走壁,应该并不比内力差。

    所以其实对于外修来说,精神力更重要吧!一旦精神力上不去,对身体的控制就不够理想,修炼也就停滞了。然而精神力若是那么好修炼,世上早有无数化境高手了。

    莫思归捏住安久的脉搏,确定搏动稳定有力才彻底放下心来。

    心神一松,他浑身脱力,整个人向后倒去。

    安久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莫思归!”

    “我睡会……”莫思归喃喃道。

    安久见他闭上眼,试了试呼吸和颈脉,知他确实是睡着了。

    她正打算把人拖回去,突然察觉了一个八阶武师气息,扭头看去,一个窈窕的身影落在那边廊下。

    是楼明月。

    安久停了一会,见她没有要过来的意思,便架着莫思归进屋。

    待安久再出来时,她还是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他现在昏着,你想见便去见。”安久道。

    许久,楼明月才微动,声音沙哑,“不了。”

    见了又能怎样,她满腔都是仇恨,只会把莫思归拉向万丈深渊,到头来粉身碎骨。

    “你是秋宁玉。”安久只是揣测,但语气肯定。

    而楼明月没有否认,“是,他十有八九也知道,可是他心里还有一丝不愿意承认,因为他不想有束缚。他也不该有束缚,想他那样天生学医的奇才,是上苍给苍生的恩赐,他若死,也应该是为医道而死。而现在只要我不承认,他便还有理由欺瞒自己,希望你也不要戳破。”

    关于楼明月的身世,还要从楼庄主说起。

    楼庄主不想女儿一生奉献给控鹤军,所以便想办法偷偷把她送出楼庄。那时,秋夫人嫁入秋家好多年好不容易才怀了胎,可惜最后难产,母子只能留一个,秋郎君叹了一声“注定命中无子”便毫不犹豫的决定留了夫人。楼庄主恰逢此事,便偷偷把还在襁褓的楼明月放在秋家门口。

    秋氏夫妇捡到婴儿,觉得是天意,便瞒下了秋夫人腹中孩子已死的消息,把秋宁玉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养。

    秋郎君与莫思归的父亲是至交好友,莫等闲死后,秋郎君自然对莫思归就多照顾几分,不知是谁传出秋家存了莫等闲的医案,秋家因此遭灭顶之灾。

    楼庄主得知此事,即日赶到,可惜秋家已经家破人亡,她打探到秋家娘子落水生死不明,便沿河下游找了几天几夜,总算救回了奄奄一息的秋宁玉。

    秋宁玉小时候便活泼,喜爱练武,虽然练的都是些花架子,但也使得她身体不似一般闺阁女子娇弱,回到楼庄之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可是秋氏夫妇养她那么多年,对她的疼爱犹如亲生骨肉,秋氏夫妇被杀,她怀着仇恨拼命练武,又通过楼氏的消息网查到了杀莫等闲和秋氏夫妇的是同一伙人。

    起初楼明月只以为是有人觊觎莫等闲医术,却不想牵扯出一桩宫闱辛秘,如今那些行凶者都被她杀了,幕后主使却还好好的在宫中呆着。

    “我好像命中带煞,不然就为了复仇而生。”楼明月年纪轻轻,目光却已苍凉,“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拉上一个人。”

    倘若莫思归把她看的比一切都重,就不会问她是不是秋宁玉。他是想证实,应该会有许多办法,可他没有,却又放不下她,怕是心中还在纠结。

    若说世上谁了解莫思归,那个人非楼明月莫属,她甚至比他自己更了解他。

    安久道,“你为了他担着这些,他却不知道。”

    楼明月摇头,淡淡一笑,“不。因为太了解他,知道他心中医道之重远胜于我百倍,所以这样的情分我瞧不上眼。”

    楼明月的恨如此刻骨,以至于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她的爱应当也是等同的。

    所以她话虽这样说,安久却还是觉得,她对莫思归的感情很深。

    “或许也是因为他是我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故了,我不想他出事。”楼明月道。她与楼小舞更多是血缘上的羁绊,楼小舞也是养在庄外的,回庄子之后各住各的院子,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自是比不上穿着开裆裤就在一起玩的青梅竹马。

    然而她不愿这份感情,变成一种羁绊,一种负担。

    安久迎上她恳求的眼神,“我不会管你们之间的事。”

    “多谢。”楼明月微微躬身。

    安久颌首,返回屋内。

    莫思归累昏过去,安久不能放他一个人这么毫无防备的睡着,只好在旁守着,点了灯,看那本断经掌。

    正看到第三页,感觉到一个九阶高手迅速靠近。

    她依旧状似悠闲的看书,装作不知道。

    “莫思归不愧是神医之徒。”顾惊鸿落在轻飘飘的落在她对面的椅子上,仔细的看了她几眼之后,“重铸的很完美。”

    倘若是旁人这么说,安久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此话出自顾惊鸿口中,她觉得他在评价一个玩偶,目光不自觉的便冷厉起来,“你来干什么!”

    “你不必如此惊讶。”顾惊鸿对她的戒备和厌恶恍若不觉,“梅氏还在一日,我就还有一日管着你们的权利和责任。”

    顾惊鸿是控鹤军为梅氏指定的入门师父,倘若不是梅氏遭意外,他现在还在给梅氏子弟授课。

    安久冷冷盯着他。若是以往她早就拳头招呼上去,可是现在她知道必须克制,得罪顾惊鸿没有一点好处。

    “拿着这个去找盛掌库,他会给你看控鹤院从前那些外修的密档。”顾惊鸿将一块雕刻玄龟的令牌放在桌上,“多了解,对你有好处。”

    纯粹的外修比之内修有个好处,便是淬炼的身体比内力稳定的多,轻易不会受到影响,哪怕看再多杂乱的功法也不会有内力混乱的困扰。

    顾惊鸿坚安久对他如此反感,估摸是知道了龙武卫的职责,便道,“你且放心,让你进龙武卫,不是要你伺候圣上。”

    所以就让我娘代劳!?安久很想这么反问,她紧紧抿唇,忍住了。

    随口问出来也不见得能得到真实答案,反而出卖了楚定江,况且他说不会被皇帝睡就真的不会?龙武卫中的女人不都有这个职责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