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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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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大奶奶笑道:“还是娘想的周到,我差点忘了,景焕要读书,筠儿一个人住难免寂寞,有几个姐妹陪着说话玩笑,这日子就过的快了。”

    不多时,一群丫头婆子簇拥着四个姑娘进了屋子,何大奶奶亲自给介绍,年纪最大的是二房的嫡长女,也就是何大小姐何容,二小姐也是二房的,却是庶出,名何姿,三小姐是三房的小女儿,名何音,与徐妙筠一般年纪,四小姐最小,只有九岁,是四房的女儿,名何凌。

    何容虽是大小姐,又是嫡出,却因为父亲是庶子的缘故,反倒不如三房的何音威风,何家只有大老爷和三老爷是何太太嫡出,二爷和四爷俱是庶出,因此一进屋子何音便不顾姐妹长幼尊卑坐在了距离何太太坐的罗汉床最近的那把椅子上,何容竟也没吭声,坐在了何音下首,下头依次是何姿,何凌。

    何太太却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先是笑眯眯的问了何音几句起居的话,又道:“如今家里多了一个妹妹,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别看人家是乡下来的就起了轻视之心,徐姑娘不管是规矩还是才学都好得很呢。”

    何大奶奶气的额角青筋直跳,什么叫乡下来的,这是连徐家一起贬低了,和对待那些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有什么分别?

    徐妙筠却十分镇定,听何音甜甜道:“祖母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妙筠妹妹。”又亲亲热热的拉了徐妙筠的手:“妹妹多大了,可曾念书?”

    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何太太看了暗暗点头,又看徐妙筠,徐妙筠脸上还带着笑,却抽出了手:“我到四月就满十四岁了,倒也没正经念书,只不过认得几个字罢了。”

    何音闻言心中一喜,面上却越发谦虚:“我比妹妹大一个月,我是三月份的生辰,祖母答应我到时候要宴请好友,好好地热闹热闹,妹妹可要来赏光啊,我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

    徐妙筠笑着点点头。

    何秉书满面笑容的进来了,何太太笑着揽着何秉书坐下,比对着何音还要慈祥:“累不累?”

    何秉书笑道:“我刚刚送表哥和董少爷去客房安置,一点也不觉得累,表哥还借了一套庆山先生批注过的唐诗三百首给我,我要赶紧抄完呢。”何太太心疼孙子,道:“一套书罢了,怎么还叫你抄。”

    言下之意是说徐景焕小气,连一套书也不舍得。

    何秉书惊呼道:“祖母,您可知道,庆山先生是隐居杭州的大才子,他批注过的书每一本都十分精辟,表哥那套唐诗三百首是庆山先生的亲笔,市面上压根见不到,我不敢要,手抄的就很珍贵了。”

    何太太不认识庆山先生,自然不知道有多珍贵,何大奶奶却是耳闻过,问徐妙筠:“景焕怎么会入得了庆山先生的眼?竟送了书给他?”

    徐妙筠解释:“这是前两年,我和哥哥姐姐一起去郊外踏青,遇到庆山先生摆棋局,他输了哥哥一子,很不服气,又连下三盘,却依旧输了两次,后来被哥哥请回家教导我和姐姐们念书,他批注唐诗三百首原是教我的,是我没用心学,丢到了脑后,倒是哥哥收了起来。”

    徐妙筠有些不好意思,何秉书和何音却是目瞪口呆,他们京城的少爷小姐,但凡读过书的谁不知道庆山先生,都奉为天人,没想到庆山先生竟跑去给徐家的小姐做先生,还出力不讨好。

    何音忍不住道:“你可知道庆山先生的才学有多厉害?怎么可以丢到脑后?”

    徐妙筠怔了一下,想起每次庆山先生找哥哥下棋,输了后气的跳脚的模样,也没看出来才学有多高啊!

    可徐妙筠还是小心了措辞:“是我年幼,不懂事,没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何太太暗暗撇嘴,却没有说什么。

    何音却是满脸不忿,这好像是你一直当成宝贝没舍得上身的料子,却被人家随随便便丢在地上用来擦地,又或者是你收藏已久不舍得戴的珠宝簪子,人家却用来剔牙,这种感觉着实不好受。

    因此何太太叫何音领着徐妙筠下去安置的时候,何音撅着嘴道:“先生布置的功课音儿还没写完呢,请祖母恕罪。”何太太忙道:“你有事就忙你的去。”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何大奶奶气的要命,道了别,便拉着徐妙筠回了自己住的院子,这才明白为什么侄儿宁愿住客栈也不愿意来投奔她,又是气的又是羞愤,竟当着徐妙筠的面落起泪来。

    徐妙筠赶忙安慰何大奶奶:“姑母别哭,筠儿并没有觉得受委屈啊。”

    何大奶奶看着侄女儿,却越发忍不得,搂着徐妙筠哭起来,又坚持叫徐妙筠住在她院子里的西厢,不叫搬到客房去,徐妙筠也只得应下。

    晚上何老爷要给徐景焕和董子澄洗尘,内宅也安排了酒席,何太太见儿媳妇眼睛红红的,暗暗撇嘴,还没散就说不舒服先走了,剩下的二太太四太太身为庶子媳妇畏惧何太太已久,三太太是何太太的侄女儿,也是何太太一边的,也都纷纷告辞。

    一桌子人一眨眼走个精光,何大奶奶气的要命,想自己在何家十几年,生了嫡长子何秉书,又里里外外的操持家务,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她的侄子侄女儿来,何太太却这样的摆脸色,分明是给她难堪,分明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何大奶奶到底在何家十几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因此送徐妙筠回了屋子,便带着人去了外院,说内院的酒席已经散了,请何大爷别喝多了酒。

    外院的酒席差不多算刚开始,一听何大奶奶这么说,徐景焕的脸色先沉了下来,酒席散的快,定是何家的人不给面子,还不知道妹妹受了什么委屈,因此也搁下酒杯,似笑非笑:“既然那边散了,咱们也散了吧,怕扰了何老爷歇息,我们还要读书呢,就先回去了。”

    董子澄一向是以徐景焕为马首是瞻的,闻言也搁下筷子站了起来,又嘟哝道:“是猪八戒啊,吃饭这么快,我还没吃饱呢。”

    他的声音不大,可也不小,上至何老爷下至何秉书,脸上都火辣辣的,何老爷欲挽留,可一来是长辈,拉不下脸,二来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得冲何秉书使眼色,何秉书正觉得丢脸呢,哪里说什么话,只讪讪的低着头,压根连何老爷的眼色也没看见。

    外院的酒席也不欢而散,何大爷不免有些不悦,回去后便对何大奶奶道:“正热闹着,你来说这些做什么,惹得大家都不高兴。”

    何大奶奶冷冷道:“我侄女受了委屈,我连句话都不能说了?天地良心,我们徐家的人可是头一回登你们何家的门,不说客客气气的,最起码的礼节也得有吧,太太不给我侄女儿留情面,我侄女儿又何必受这个委屈,我倒要问问你,我们徐家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们何家了?不过是暂住几日,就摆出这样的脸色,若是嫌弃我们,趁早说,我们搬出去,也省得你眼烦。”

    何大爷没想到妻子竟这么生气,有些尴尬,连连摆手道:“你小点声,你侄女儿还在西厢呢,仔细听见了笑话。”

    何大奶奶却是越想越憋屈,嚷嚷道:“我还怕人笑话?我侄子侄女儿来投奔我,你们家连个脸面都不给我,我还有什么怕人笑话的?索性闹一场,让大家评评理,看笑话谁!”

    何大爷只得陪着小心,又是劝慰又是赔不是。

    正院里,何太太可没何大奶奶这么硬气,正心虚的望着何老爷,何老爷丢了面子,气的把桌子上摆着的茶具砸了个精光,丫头们跪了一屋子,不敢吭声,何老爷指着何太太,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何太太兀自嘴硬:“她是晚辈,我做长辈的提前散席还委屈她了?仔细她折了寿。”

    何老爷怒道:“蠢货,都是你的自作主张,亲事也没结成,如今又摆脸色给谁看?你可知道徐景焕是杭州府的解元,已经被皇上注意上了,皇上最是爱惜人才,若真的破格提拔,徐家步步高升指日可待,徐姑娘是他的嫡亲妹子,到时候你想巴结说不定都没机会!”

    何太太气愤,嚷道:“老爷如今也是大学士,人见了都要恭敬地叫一声阁老,怎么倒怕起徐景焕那个毛头小子来?”

    何老爷苦笑:“我算什么阁老,即便徐义臣去世多年,人家介绍我,也都是说,这是徐义臣的亲家。”

    何老爷颓然倒在椅子上,有些茫然:“你可知道,皇上已经叫行人司拟好旨意了,待到春闱过后,徐景焕榜上有名,便会给徐家平反,追封徐义臣为忠勇公!徐老太太为一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