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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6章 番外(木河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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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戊寅年,国有林场砍伐业最后的辉煌时刻了。

    那时候,木帮还是白山黑水之间,最有排面的民间力量。

    十月份,棺材梁子林场已经大雪纷飞,砍伐队早早地已经住进了地窨子里。

    今天是开山的日子。

    伐木队的大人,除了负责做饭的哑巴,正留在地窨子里刮土豆皮,全都进山去了。

    今天有开山仪式,按照规矩,要敬山神,还要上贡品,放爆竹,算是大日子。

    哑巴朝着炉子跟前啊呀啊呀了几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懒洋洋打了个哈气。

    少年知道,哑巴是问自己为啥没去看开山凑热闹。

    他一边用雪和好的黄泥给麻雀裹“被子”,一边吐槽道:“有啥好看的,年年都一个样。猪头、点心、水果,也没见哪个神仙出来吃啊。咿咿呀呀喊一通号子,又是磕头,又是上香的,没意思。”

    这少年浓眉大眼,剑眉飞扬,身穿一件菲薄的羊绒袄,肩上则半披着一件兔皮大氅。地窨子里不冷,所以他的长靴放在一边,靴子上用鹿皮捆着两把匕首,这都是他自己鼓捣的。

    这少年气质不俗,唯独皮肤黑了些,再加上平日里不苟言笑,少见他和人谈天说地,所以,大人们都叫他黑木疙瘩。

    “呜啊,啊呀……”

    哑巴朝少年说了几声什么,然后竖了竖大拇指。

    少年耸了耸肩,正色道:“我才不稀罕呢!”

    哑巴是在说,过几年,他长大了,也就能接替父亲,做这木帮的杠子头了。

    少年也不知道,自己家里干了多少辈的木帮了。反正,从族谱上有记载的他祖爷爷木中原那辈起,就一直在吃这碗饭。可惜,到现在也没能大富大贵。

    他听说,在人家南方,就算是扫厕所的,都比这伐木工赚的多。

    木帮里今年又少了三个人,大壮和石头,两个最年轻的伐工都去了南方,连一把胡子的尺子工歪嘴都去城里摆摊算卦去了。

    少年将炉火中的一个泥蛋蛋拨开,一股异香袭来,泥巴里面是一个桲椤叶,叶子里则包裹的是一只山麻雀。

    泥干肉熟,少年扯下来一块麻雀胸脯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剩下的那块肉蛋蛋,则转身递给了哑巴。

    少年风卷残云,很快就把炉子中十几个泥疙瘩都剥开吃了个干净。

    火烧麻雀,绝对是这大山里冬季中的一道美味。

    吃饱喝足,少年靠在木枕上,闭着眼睛,开始摆弄床上的那么木头球子。

    这是木家的看家本事,从小就得练习。父亲让他必须做到,一伸手,就知道这是什么木料,木材生长多少年,木料属阴属阳……总之,有关木行的一切,都得清清楚楚。

    正当他开始有些瞌睡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马嘶,地窨子外面传来了叫喊声。

    “不好了,杠子头出事了,哑巴,哑巴,快,快把缆绳和爬犁拖出来。”

    少年好像被雷击中了是的,浑身一颤,一骨碌从土炕上爬了起来,疯子了一般冲出了地窨子大叫道:“大山叔,你说啥?”

    来人跳下马,一看是少年,顿时脸色有些悲戚,欲言又止。

    “你倒是说啊,我爸到底怎么了?”

    “杠子头他……他被风倒木砸中,滚到砬子下边去了。木头,你别担心啊,或许,或许还没事,老杨他们正要下去救人呢,可是缆绳太短了。”

    木头二话不说,从墙上取下一盘缆绳背在背上,直接抢过马跨上就要走。

    哑巴飞身追上,赶紧将他的大氅和帽子给塞了过来。

    木头胡乱将衣裳穿好,一拍马肚,急奔林场深处。

    青鬃马在林场中间的集材路上狂奔,木头的眼睛被风吹的生疼,没一会,呼出的哈气就在毛脖领上结成了一层冰。山口那山神树大红松上还系着红绸,祭拜用的猪头点心和水果还没结冰,可父亲却已经出事了。

    这踏马算是什么山神。

    他心里有些后悔。

    其实自从自己十二岁跟着进山开始,自己哪一年的开山仪式,都会跟着父亲进山。唯独这一次,他有些心猿意马,想着关内的花花世界,没有和父亲同行。可没想到,父亲就今天出事了……

    很快,青鬃马就跑出了一身汗,远远的,也看见了木帮的拖拉机。

    到了跟前,他不等青鬃马停下身,就飞纵了下去。

    父亲的好兄弟老王头和几个伐工纷纷迎了上来。

    “王叔,我爸呢……”

    老王头眼圈红了,看了看那砬子下边,还有一颗干枯的黑桦树。

    “这才是进山第一棵树,你爸正在那量那颗松树的尺寸,谁知道就这么凑巧了,这后面的死桦树突然就倒了,树梢直接把你爸给拥砬子下面去了。老杨已经下去了,还没消息……”

    木头双眼猩红,直接将身上百米长的缆绳撤下来,一端系在松树上,另一端缠在腰上两圈,就要下去。

    老王头慌忙道:“河洛啊,这不成啊,你人小,没经验,还是我下去吧。”

    木头一摇头,翻过身,哒哒哒朝后退了两步,身体一荡,已经下了石头砬子。

    看着木头下了山崖,上面的几个人不禁连连咂舌。

    “看来今年的木伐不得了……”

    “这开山的日子没选好,每年都是歪嘴选日子,今年是杠子头自己选的日子。”

    “什么日子不日子的,依我看,前天晚上,就不该杀那只黄皮子。”

    “闭嘴,什么时候了,还扯淡!”老王头趴在雪地上,使劲往下边看着,喃喃道:“告诉你们,杠子头要是真出事了,咱们……咱们棺材梁子也就甭干了。”

    再说木头,手脚麻利,抓住缆绳,飞快往下溜。下了二十多米,终于看见下面的石头台上有两个人个人影了,可谁知道一抬头,却看见中间一颗吐出来的黑松树上,竟然露出了一颗黄色的小脑袋,正嘎吱嘎吱地嚼着缆绳呢。

    是它们?还真是它们!

    木头心中一阵寒凉,朝着那黄色小脑袋怒喝吆喝起来,可那黄色的小东西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不躲不闪了,故意拖着大尾巴爬了出来,居高临下,瞪着溜溜的眼睛直视着木头。这厮吱吱一叫,石头缝里又钻出来四五只,对着刀把粗的缆绳嘎吱吱使劲撕咬起来。

    这声音让人感觉透骨寒凉,木头低头看了看,若是真断了,可就是百米深渊。即便是落在那石台上,也得摔个断胳膊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