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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赤壁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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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曦光初上,他白玉无瑕的身影映在东天破晓的初光里,有种冯虚御风的飘然姿仪。

    乐湮红着眼眶,抽了抽鼻子,终是没能忍住,她支撑着发麻的两条腿,飞奔出船舱,额头没留意撞上了横梁,她“嘶”了声,然而脚步没停,直直地便撞入了他的怀里。

    “阿湮……我没事。”

    “是上天眷顾,你没事。”乐湮抽着鼻子说。

    苏轼也终于睁开了眼,他眼眸清明地望了眼潮平两岸阔的江面,“姬公子,结束了?”

    “嗯。”姬君漓的喉中发出低沉的一声,他松开乐湮禁锢着他的小手,对苏轼施了一礼,“连累苏兄受惊了。”

    “不妨,我自是不惊,倒是这位姑娘,真是受了不少惊吓。”

    苏轼说这话的时候,不见有什么异样,倒是船中的其余三人,都一起会心地大笑了起来。

    墨友一边笑一边道:“姬公子,你这小娘子真是情深义重,紧张处掐着我寻礼兄的虎口,啧啧,这劲儿大的,我寻礼兄的手都青紫了……”

    说罢,他还把突然变得脸色不佳的寻礼的手拖过来,呈给姬君漓看,果然右手虎口处紫了一片。

    乐湮尴尬愧疚地低垂螓首,把姬君漓的白衣扯了扯,姬君漓亦是一脸歉意,“委屈寻礼兄了。”

    寻礼的脸色愈发不好看。

    墨友和艄公登时大笑。

    苏轼也摇头失笑。

    谁也没有再问方才那个黑衣人的事,小船在风平浪静之中,终于靠了岸,此刻船上的酒水炙肉都已用完,下了船之后,苏轼将船钱付与艄公,艄公点头称谢,然后摇着桨橹一路飘摇而去。

    他一面划着船,一面放歌道:“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水声激激,蒲苇冥冥……”

    直至船只远去,苏轼回首颔首道:“公子,船行一夜,又身经鏖战,想必腹中也饥,不妨留下来,让苏某再略备酒水,何如?”

    “多谢苏兄美意,只是,在下还有两位同伴,现在不知何处……若有机会,再与苏兄一会。”

    苏轼也不再多言,几人告辞,便各自纷纷归去。

    ……

    姬君漓执着乐湮又白又小的素手,在长江沿岸漫步,树木参差峥嵘,繁茂葳蕤,青石交叠的罅缝里抽出一朵玫红色的姣花,他看着一奇,继而温柔地噙着笑,弯下腰来伸手抄过红花。

    这一连串的动作看得乐湮心中一奇,紧跟着他便笑着回过身来,将那朵小花拿起来,轻手为他插入了鬓间。

    如云般秀丽蓬松的黑发,原本素淡清寡,因为这朵绯艳的小花,瞬间变得明媚生动了起来。

    她娇羞地低下头去,似乎不敢再看他。

    “阿湮,真好看。”

    他越来越温柔,仿佛把初见时一身的冷意都磨干净了,乐湮更加羞赧了。原本她也可以奔放的,只是,小声控在他这么温柔低迷的声音里,跟软脚虾一样软趴趴的一无用处。

    “漓……”

    “让我亲亲好不好?”

    “不好。”

    明明说的是不好,可是她还是睁大了眼睛,在他炙热的唇落下来的瞬间,大手已经从她的两耳边的发梢中穿了过去,乐湮的耳尖沁出两朵红晕,灼烫逼人,他的两瓣唇与她辗转厮磨,长驱直入。

    “唔……”乐湮被吻得深了,几乎要冲破喉管,她瞪着眼睛要推他,可是舌头却被卷住,就连娇小瘦弱的身体也被他箍住,挪腾不了的无力感,让她气馁下来。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他移开嘴唇,俯下身与她抵着额头,视线相撞。

    “阿湮,你冲过来,说要与我同生共死的时候……”他的喉结动了一下,看得乐湮的眼睛圆圆的,“真的,很感动,你这傻丫头,怎么这么傻!”

    “我……”

    他的食指伸出来对她的唇一指封缄。

    世界变得安静,江雾之中的迷蒙,传来隐隐却嘹亮的几声号子。

    乐湮拿下他的手指,不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漓,怎么这么容易就跟苏轼分开了?山高尺明明……”

    “阿湮啊阿湮,”他失笑着将那根手指又点上她的额头,“你知道山高尺,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乐湮实诚地摇了摇头。

    “山高尺,是苏轼新家里用来……”他隐秘地笑着不说话。

    乐湮一头雾水。

    这话题却没有再继续下去,因为破坏风水、山水的溯时从天边飞来,一个俯冲,差点没把主人撞翻,幸亏姬君漓眼疾手快,抱着乐湮的纤腰闪身避开,溯时的尖嘴一下子扎入了岸边的砂石里……

    “又飞来,屁股插沙堆,朝天撅!”乐湮摇头晃脑地嘲笑它。

    悲愤的溯时大人从沙堆里把脑袋抽出来,在困于地上惨兮兮地坐着,一头五光十色的鸟头毛沾了满头沙子,哭天抢地地哀嚎:我滴个主子哟,你咋又打架了……没伤着吧?

    姬君漓半是生气半是好笑,“没事,就是看见你,好像有点事了。”

    “啊?”溯时大人表示有点听不太懂主人是什么意思。

    他又循循善诱地解释:“主人和主母在亲热的时候,你打扰就是犯罪。知道了?”

    这人!这还是她的漓吗?

    乐湮惊愕地看向他。

    姬君漓的笑容竟有点不正经的……狡黠?

    这样的姬君漓也是溯时没见过的,他暗暗撇了撇嘴,心道主人看着挺威严的一个人,竟然也是个没出息的妻奴,果然苍天都是公平的,一物降一物,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溯时大人委屈地缩了缩脖子,把脑袋藏在翅膀里,不到一会儿又探出半个脑袋,沙子丝丝缕缕地落下,眼神又委屈又盼望着能看到什么限制级的场面……如此滑稽。

    乐湮实在绷不住了,噗嗤一笑,颜瞬如花。

    姬君漓摇了摇头,牵着她的玉手,往江边走去,风扬白衣,雪落人间。

    另一头,墨友今日运气不错,捕到了一条鲜鱼,大嘴巴,细鳞片,形状就像吴淞江的鲈鱼,这种鱼用酒下作料,倒也不错。苏轼爱吃,也会吃,也跟着心情大好。

    三个人带着酒水与鱼再度来到江边,此刻夜色已经聚起了网,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熟悉的江风吹得人心中郁闷尽去,苏轼竟忍不住叹了一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苏轼被贬黄州,也是如此快意潇洒,既如此,何不畅享哉!”

    墨友和寻礼一同为苏轼的胸襟所折服。

    “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苏轼低吟道,“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这句话,与昨日寻礼的箫声悲叹遥相呼应。

    寻礼一惊,紧跟着又躬身道:“谢子瞻点破。”

    “哈哈,”苏轼朗笑起来,“不妨不妨,那小姑娘才是点破之人呢。说起来,她的所思所想,竟与我不谋而合,也是奇也怪哉。也罢,寻礼你也不必过于烦忧,这世间事,恒久而变,无常也有常,我们的人力既无法撼动天地,那么心随意动、旷然处之便可,若过多计较,反倒徒惹不快。”

    “子瞻所言甚是。”寻礼惭愧拂面而笑。

    苏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而不语。

    三个人把烤火的支架架好,再支上一口小锅,燃起火,加上油,先就着花椒等物爆炒,墨友从江里用瓢舀了一瓢清江水置于锅中,不过一时片刻,水已滚烫,将切好的鱼整条放入锅中,鱼质鲜嫩,转眼勾人的香味袅袅地自川边腾了起来。

    趁着将熟未熟之际,苏轼将择来的野芹菜放入,香味更加四逸。

    墨友忍不住赞叹:“君子远庖厨,可子瞻不但是个君子,而且这烹饪之术也精通得紧,真是天地之间一妙人也!”

    这时候苏轼还未说话,寻礼便先嚷嚷:“唉,妙人此话何解?子瞻分明是一狂生!”

    “哈哈。”苏轼这才朗声大笑起来。

    这时,远远的江边雨雾朦胧,一人遥遥而笑:“何时若能一尝苏子亲为的东坡肘子,那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这声音,端的熟悉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