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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最终去了那阴曹地府的是染秋,但是苏娇却还是有些心悸,因为不管是谁,当看到面前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一柄大刀直接砍下脑袋,那血还淌了一地的时候,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苏五姑娘,受惊了。”夏生穿着普通的奴仆装站在书房门口,身后跟着好几个面无表情的婢女,随着他的动作而鱼贯而入,几人托着那无头尸体出了书房,一婢女面无表情的抱着那被砍下来的头颅跟在后头,其余一人用水桶泼水,一人用刷子刷地,一人又用抹布抹地。

    苏娇还沉浸在刚才那凶险的场景之中,但当她看到这些婢女们习以为常的表情时,终于是忍不住的两眼一翻仰倒在了身后的美人榻上。

    醒过来的时候,苏娇眼前是一片迷蒙的雾色,身子沉的很,不过腹部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苏五姑娘?”一道轻柔的声音自耳畔响起,苏娇努力的睁开了一双杏眸,就见眼前站着一个容貌十分熟悉的女子。

    “染,染秋……”苏娇结结巴巴的开口,用力抓着手里的被子,一脸的惊惶神色。

    “姑娘没事吧?刚刚我扶姑娘起来,姑娘怎么晕过去了?是身子上来了,难受吗?”染秋伸手去苏娇,却被苏娇甩着胳膊惊吓的躲了过去。

    躲在薄被之中,苏娇惊惶的目光在这书房之中慢慢的转了一圈,只见那地上干净如新,毫无一丝血迹,也无一点水渍,空气之中淡淡飘散着的也是她熟悉的檀香气味,没有沾染一点血腥气,眼前站着的染秋也好好的,不仅脑袋好好的按在脖子上,连刚才那股子让人不舒服的阴森气好似也只是苏娇的错觉。

    “你……”苏娇微微皱了皱眉,刚刚想说话,书房门口却是传来一道声音,“苏五姑娘,王爷吩咐奴才送姑娘回府。”夏生穿着一身奴仆服站在书房门口,毕恭毕敬的对坐在美人榻上的苏娇道。

    苏娇看着夏生那张脸,略略的歪了歪脑袋,似乎终于是从这奇怪的情景之中缓了过来,她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染秋,开口道:“染秋,你刚才是说我……突然晕了过去?”

    “是,刚才奴婢要扶姑娘起来的时候,姑娘却突然晕了过去,奴婢心急,掐了姑娘的人中穴,不过姑娘缓了一会儿才醒过来。”染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木施上头的衣物取下来道:“姑娘,让奴婢来服侍您穿衣吧?”

    苏娇盯着染秋拿在手里的那件衣裳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起身伸出双手,任染秋为自己更衣。

    染秋的手碰到苏娇露在外头的手臂,那温暖的热度让苏娇的杏眼之中浮现出一抹困惑。

    穿好了衣物,苏娇被染秋扶着往书房外头去,夏生早就等在了书房门口,看到苏娇出来,赶紧上前替换了染秋的位置,略略扶住苏娇的胳膊道:“苏五姑娘,请随奴才来。”

    苏娇被夏生带着往外去,她踩着厚实的绣花鞋,纤细的身子在冷风之中渐渐失温,绯红的小脸上落下几滴细雨,顺着白嫩的脸颊缓缓而下浸入衣襟之中。

    刚才的事情,难道真的是她在做梦吗?不过幸亏是个梦……

    苏娇忍不住的扭头往回看了看,只见染秋依旧站在书房门口,看到扭过头来的苏娇时还半蹲下身子行了一礼。

    当苏娇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中时,书房拐角处才缓慢的踏出一双皂角靴。

    金邑宴双手负于身后,目光冷冽的落到面前跪着一黑衣男子身上,黑衣男子手边放着一把砍刀,上面沾着斑驳血迹,丝丝缕缕的血丝混着细腻的雨水缓缓而下。

    “谁放进来的?”金邑宴的声音满含戾气,那双漆黑的眸子隐隐可见斑驳血色。

    “是……贤怀王。”黑衣男子伏跪于地,按在冰冷地面上的手微微发颤。

    “你知道该怎么做。”缓慢的吐出一口气,金邑宴声音低沉道。

    “是。”

    黑衣男子暗暗的松了一口气,拿起地上的砍刀飞掠而出,一下便失了踪迹。

    这边“染秋”从书房门口走出,来到金邑宴身后,她脸上的人~皮~面~具精细非常,完全可以假乱真。

    “记住了,今日的事情,只是一个梦。”金邑宴侧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染秋”,声音浸着寒意。

    “是。”那奴婢哆嗦着身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然后看着那双沾着雨水的皂角靴慢慢远去。

    曾几何时,那个嗜血罗刹一般的疯子,竟然也会展现出这般的柔情常态。

    *

    鹧皎院里,苏娇在秀锦的服侍下换洗了衣裳,认认真真的梳洗了一遍之后,终于安心的躺在了自己的绣床上。

    秀锦伸手帮苏娇掖好被褥,一旁的秀珠端着一玉质熏香炉子放在了苏娇的床头,袅袅白烟配着玉脂般凝白滑腻的熏香炉子,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美好。

    “这是什么东西?”苏娇耸了耸鼻尖,鼻息之间都是这熏香炉子散发出的淡淡腻香。

    “是那敬怀王府的夏管家留下的,说是加了安神用的安息香,奴婢闻着味道不错,便让秀珠熏了一炉给姑娘试试。”秀锦伸手掀开那熏香炉子,用银针轻轻的拨了拨熏香块,声音温柔道。

    “哦。”苏娇点了点头,没有多想,缩在锦被之中便迷迷糊糊的闭上了一双杏眸,那淡淡的腻香萦绕在她的鼻息之间,安稳舒缓,恬淡静雅,一夜无梦,安好酣眠。

    第二日,天气晴好,苏娇梳洗完毕之后坐在绣桌前头,手里拨弄着温热的红豆薏仁粥,浅浅的掩着口鼻打了一个哈欠。

    “姑娘,昨日睡的如何?”秀锦伸手推开面前的窗棂,一阵春风吹过,带着几丝凉意,混杂着几许新鲜泥土香气,湿润的飘进内室之中,驱散了那一股腻香。

    “嗯,那香确是不错。”苏娇歪着脑袋想了想道。

    昨日午间在敬怀王府之中做了那么可怕的梦,晚间却还如此安眠,真是难得。

    喝了一口手里的红豆薏仁粥,苏娇扭头看了看那半开的窗户,院子里头已经冒出一片新嫩的绿芽,毛绒绒的铺在黝黑的泥土之中,一团雪白团子正猫着身子在上头打滚。

    “哎呀,脏死了,秀锦快把那小猫儿抱回来。”苏娇赶紧提着裙摆从绣墩上起身,指着院子里头那只小奶猫儿惊叫道。

    秀锦听到苏娇的话,转身急匆匆的去了院子里,把那小奶猫儿给抱进了内室之中。

    “去给它洗洗。”苏娇伸手拨了拨秀锦抱在怀里的小奶猫儿,用帕子轻轻擦了擦它脸上的脏污,声音轻柔道:“对了,当心不要让它的耳朵进了水,还有洗完要给它擦干。”

    秀锦抱着怀里小奶猫儿的动作一顿,略有些惊奇的看着苏娇道:“姑娘,奴婢觉得今儿这天有些不对劲呢……”

    苏娇没有听出秀锦的言外之意,而是歪着脑袋朝窗口看了看道:“嗯?哪儿不对劲?”

    窗外天气晴好,细风阵阵,花香袭袭,比起昨日里的阴雨绵绵,让人舒服许多。

    “奴婢觉得……哪儿都不对劲……”秀锦抱着怀里的小奶猫儿,目光落在苏娇白细的小脸上微微摇了摇头。

    对上秀锦的目光,苏娇总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轻轻打了打秀锦的手臂,苏娇撅着小嘴,声音娇柔道:“我好的很,哪里不对劲了……”

    秀锦轻笑一声道:“姑娘这脾性,平日里被人娇惯的紧,奴婢可从来没见过姑娘说过哪句照拂别人的话,今儿个倒是对这小猫儿顾宠有加,到底是哪里对劲了?”

    “哪里娇惯了,秀锦你尽是瞎说……”苏娇跺了跺脚,小脸皱起,眼中满满的不认同。

    “好好好,不娇惯不娇惯……唉……”秀锦装模作样的轻叹一声,抱着怀中的小奶猫儿转身离去,撩开那珠帘时又悠悠的飘下一句话,“看奴婢这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哎呀,秀锦……”苏娇气急,又跺了跺脚,看着秀锦消失在内室之中的背影,暗暗嘟囔了一句,“哪有娇惯……”

    食完了早膳,苏娇换好衣裳,便又出了院子门去,直往苏灏的檀菊园闯。

    “五姑娘。”新贵手中抱着一套簇新的衣物,看到苏娇款款而来的纤细盈姿,微红着脸颊垂首行礼。

    “我大哥呢?”苏娇垫着脚尖往檀菊园的主屋里头望了一眼,没有看到苏灏的身影,小脸上显出一抹失望。

    “大公子今儿早上刚刚回来,现下在净室梳洗,五姑娘可在外室等候。”一边说着,新贵引着苏娇往外室走去。

    苏娇在外室坐了一会儿,便看到换好了衣物从净室走出来的苏灏,他的身上穿着新制的春衣,儒清色的春衫配着缎面的皂角靴,黑发束起,头戴一顶玉色束发冠,身姿欣长,清雅非常,完全看不出一夜未眠的疲惫之感。

    “大哥?”苏娇看着面前与平日里低调装束颇为不同的苏灏,微微张开了嘴,眼中显出几分惊异。

    “五妹妹。”苏灏淡淡看了一眼面前的苏娇,声音清冷道:“今日我要与父亲一同进宫面圣,五妹妹如果没有什么急事,便等我回来再说吧。”

    “哦。”苏娇愣愣的点了点头,看着苏灏反身打开面前的房门,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宽袖道:“大哥,你进宫……是要做什么?”

    苏灏按在门栓上的手一顿,清冷的面容上突兀的显出一抹浅笑,淡淡的,却如林中陡然吹来的一阵清风一般,让人感觉到一阵心旷神怡的舒适,“求亲。”

    滑腻的宽袖从苏娇手中抽落,苏灏微微仰头看了看天空之中绚丽的晴朗天气,那院中种植的数几年之久的凤凰木在初春之际冒出一点新嫩绿芽,生机勃勃的模样似乎可以预见夏日之时那满树火红的盛状。

    当苏灏的身影消失在苏娇面前时,苏娇才恍然回神,她身上捏了捏似乎还残留着滑腻触感的指尖,顺着刚才苏灏的方向看着面前的凤凰木,那被众多梧桐树围圈在中心的凤凰木细细碎碎的随风摇摆着四肢,发出簌簌的声响,似乎欢~愉的诉说。

    次日,敬怀王亲携圣旨于庆国公府,一日之间,庆国公府之庶子苏灏,官封少府,赐婚圣上新得义女新华公主,一步登天,贺礼之人络绎不绝,几乎踏扁了庆国公府的门槛。

    一月之后,庆国公府大婚,苏灏身骑骏马,游街绕城,迎娶新华公主入住公主府。

    *

    春分刚过,万物复苏,离新华公主大婚已过半月有余,庆国公府之中却依旧是一副忙碌繁荣景象,各丫鬟婆子脚不停蹄的各处奔走,上门贺礼之人也是络绎不绝,立于场外的宾客皆整头肃穆,细细私语。

    外头热闹的紧,这边鹧皎院中,沐浴完毕之后穿着一袭新制采衣采履的苏娇正不紧不慢的坐在绣墩上刺着罗帕,完全无视外头急的跳脚的丫鬟婆子们。

    “哎呦,我的秀珠姑姑啊,这外头都催了好几遍了,五姑娘这是好了吗?今日可是五姑娘的及笄礼,场外的客人都到了,身份地位不一般,怠慢不得啊……”

    “急什么,姑娘好了,自会出来的。”秀珠斜眼看了看这老婆子,抱着手里的檀香盒子自顾自的进了屋子。

    苏娇正坐在绣墩子上绣着帕子,白瓷小脸上略施粉黛,回眸看向秀珠之时,一双杏眸波光艳艳,百媚千娇,几乎看酥了人。

    看着略略装扮之后便是这幅倾城娇媚模样的苏娇,秀珠抱着檀香盒子站在原地一脸绯红的愣了愣神,还是苏娇唤了好几声才堪堪回神。

    “姑娘你猜猜,这是什么东西?”轻咳一声,秀珠微红着脸将手里抱着的檀香盒子放到苏娇的手边,看着苏娇时,脸上的暧昧笑意更加加深了几分。

    苏娇不甚感兴趣的看了一眼那檀木盒子,继续着手里的绣工。

    秀珠探过脑袋瞪着眼睛看了一眼苏娇手里绣了一半的罗帕,那上头歪歪扭扭的一团白色线团上点着两颗黑豆,形状及其怪异。

    “姑娘,你这绣的,是什么东西啊?”秀珠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没有看明白,只好扯了扯苏娇的宽袖道。

    苏娇不耐烦的拉开秀珠的手,绣的极其认真,一双杏眸眨也不眨的道:“雪团。”

    “雪团?”秀珠歪着脑袋想了想,无果之后正欲再问,就被后头进来的秀锦给扯住了胳膊。

    “你莫再烦姑娘了,喏,坐这儿把这些丝线挑开吧,等会子姑娘要用呢。”将手里的绣篓子塞到秀珠手里,秀锦提起裙摆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看了一眼神情莫名认真的苏娇之后,悄悄的探到秀珠的耳畔道:“雪团就是敬怀王送的那只小奶猫儿。”

    听到秀锦的话,秀珠暗暗吃了一惊,缩了缩身子蹭到秀锦的身侧,压低声音道:“姑娘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平日里连根针都懒怠拿起来的人,今日竟然坐在这绣了小半幅绣图,虽然样子差强人意,但是好歹是绣出来了。

    “我看哪,姑娘怕是跟那敬怀王闹别扭了,这一个多月里都未曾见那敬怀王来找……”

    “秀锦。”苏娇娇喝一声,大大的杏眼睁起,瞪看了两人一眼道:“我都听见了。”

    秀锦掩唇轻笑一声,伸手推了推身侧的秀珠转移话题道:“秀珠,你那盒子里头装着什么好东西呢?”

    秀珠闻言,赶紧打开那檀木盒子推到苏娇的面前道:“姑娘你看,这是二夫人让奴婢给姑娘带过来的,说是您和那敬怀王的八字合庚帖。”

    苏娇捏着手里的绣花针一顿,杏眸之中浮现出一抹明显的紧张神色,但是却偏偏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却没发现自己捏着那罗帕的手指尖都泛白了。

    “哦,说的什么呀……”苏娇垂着小脑袋,捏着手里的绣花针直接就戳到了那一颗黑豆上,白色的丝线一针又一阵的下去,指尖都紧张的抖得厉害。

    “那奴婢帮姑娘看看……”秀锦好笑的伸手拿过那八字合庚帖打开,原本笑意盈盈的面容在看到那上头的字时,却是陡然一变。

    “怎么了?”苏娇看到秀锦脸上的表情,心下产生一股不好的想法,她伸手一把抢过秀锦手里的合庚帖低头看去,只见那合庚帖之上写着一行小字:克子,克女,克家,克夫,克国,克民。

    “姑娘,这,这大概是奴婢拿错了……我,我拿回去问问二夫人……”秀珠也是看到了那上头的批字,面色一变,伸手就想将那合庚帖拿回来,却是被苏娇给挥开了手。

    秀锦看着苏娇苍白的面色,脸色有些凝重的按住苏娇的肩膀道:“姑娘,这事情怕是不简单,您先莫慌,待奴婢去二夫人处问问。”

    这合八字作为婚嫁的第一步,原就是占卜吉祥的意思,再加上圣上赐婚在前,内务府钦天监只会取出两人天生相合的吉祥八字批语,哪里会出现这种状况,毕竟这不是打当今圣上的脸嘛。

    “不用,我自己去……”苏娇用力的捏着手里的合庚帖,精致的小脸上苍白一片,只那抹着朱色口脂的唇瓣上带着一抹鲜艳色彩,但是却更衬得她那张小脸毫无血色。

    原来他这一个多月未来找她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这合庚帖上头的批语吗?

    克子,克女,克家,克夫,克国,克民……

    手中的合庚帖越捏越紧,苏娇的指尖因为过分用力而泛起一丝血色。

    “五姐姐,五姐姐……不好了,公府外头来了一个道士,正在胡说八道呢……”苏妗气喘吁吁的跑进内室之中,急匆匆的身子直撞得那珠帘噼里啪啦的一阵乱打。

    苏娇暗暗的咽下一口气,面色惨白的可怕,“说什么?”

    苏妗也是个直肠子,听到苏娇发问,直接便脱口而出道:“说五姐姐你克子,克女,克家,克夫,克国,克民……”

    “碰!”的一声,苏娇一把掀翻手边的茶碗瓷壶,提着裙摆便冲出了内室。

    “姑娘,姑娘……”

    “五姐姐,五姐姐……”